为人师表这样的行为作风,让学生怎么看?家长怎么看?社会怎么看?就算是私底下,就能和同性有不正当关系了?学校如果不严肃处理,大家还以为嘉宁大学支持这样的不正常行为!”“傅老师,这个检讨是你个人的态度,更是学校的态度。你和同性的不正当关系已经严重影响到校风校纪。学校给你机会,请你严肃对待,认真检讨,别不知…那个…别太情绪化。”陈副校长可能受到钟主任情绪的影响,差点把“不知好歹”四个字说出来。道歉声明,不正当关系,宽大处理,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傅修明,他是一个已经被定罪的犯人,正在等待审判者或宽容或严厉的判决。而他的罪行仅仅只是爱上了同性。爱上同性就是错吗?他在心里这样问,却没有说出口。因为傅修明知道他早已被列入异类行列,怎么还能期待学校会真切维护一个异类的权利呢?
这就是嘉宁大学,他的母校。一个他青春盛年驻足长留的地方,一个他十五年来从来没想过会离开的地方。但一夕之间,这儿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。或许这就是现实吧…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傅修明内心在经历怎样巨大的动荡和起伏。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眼里满是失望的平静。傅修明抬起头,目光扫过在场三人。一个常年温柔的人,突然冷冽的目光所蕴藏的愤怒是具有极强的威慑力。四周一片沉寂。“今天我还会出现在这儿,并不是因为我害怕离开,害怕失去这份工作,更不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为自己的言行道歉。而是因为我的学生关心我、理解我、支持我。是他们让我感觉到站在讲台上的意义,所以我愿意为他们留下来。”在他刚刚走进办公室之前,内心还存有期许,认为母校对自己或许存有一丝关怀和尊重,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奢谈。“但是,无论何时何地,我都不会为我的性取向道歉。任何人都不应该在这件事上被否定、被轻视甚至是被羞辱。”依然沉默,沙发后面的白墙上,挂钟嘀嗒声响了十秒。“这么说…”钟校长终于打破沉默:“傅老师还是不愿意写道歉声明了?”“是。”实际上钟校长对苏沁的帖子深恶痛绝。什么性取向自由,什么人权的自由,简直就是无稽之谈!在他陈旧腐朽的脑子里,那种事情根本就是不正常,是变态!要不是怕删帖引起学生们过大的情绪,他早就让管理员把帖子删了。现在傅修明又在他面前谈性取向自由,那是拿刀在他肺管子上戳,听的他一阵一阵的上不来气,“啪”的一下把茶杯震在桌面上:“傅老师,那我也可以告诉你,如果不接受写道歉声明,学校不会给出对你更有利的处理意见。”这是威胁,清清楚楚!“不用处理了。”傅修明平静道:“下午我会把辞职信发到钟主任邮箱。如果学校需要我完成本学期的教学工作,我可以继续来上课,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。如果不需要,我也可以直接离岗,麻烦校长尽快同意我的离职申请。”这是抗争,明明白白!学生们给他留下来的理由,同时也给了他离开的勇气。钟校长两腮的肉轻轻抖动着,表情仿佛受到了什么羞辱。挽留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,直接气急败坏的说个“好”字,又没法跟学校其他领导交代。嘉宁大学的数学与应用数学是全国重点专业,校方对傅修明这样年轻又有教学能力的老师是相当重视的。但校长有校长的心思,事事妥协,哪还有威信?况且他是打心眼里歧视同性恋,要他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放低姿态,好言相劝,绝没可能。只能硬摆起架子道:“傅老师,刚刚的话,我可以当你是一时冲动。学校的立场不会变,请你再回去认真考虑一天,明天…”“不用了。”傅修明直接打断校长的话:“我考虑的很清楚,我决定辞职。”他坐在单人沙发上,挺直着腰,双眼平静且坚定的与校长对视。那张英俊温润的脸霎那间变的果敢坚毅,让人觉得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容置疑。陈副校长肥胖的身体往沙发外侧挪了挪,想再劝几句。但思来想去无非是“孩子在读书”,“不要拿前途开玩笑”,“道歉声明没有实质影响”诸如此类。翻来覆去这几句车轱辘话,放眼前这局面里,说也是白搭。他下意识微侧过头,用余光瞥到校长沉郁郁的脸,立马收回视线转而观察钟主任。只见钟主任半低着头,眼珠子转来转去,不知道在考虑什么,心想:校长现在态度强硬,钟主任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,也没见他说点软话,退让一句半句的,我这时候开口,一不留神得罪校长,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旁边钟主任心思大同小异,寻思着今天又不是自己主导谈话,要说了什么让校长不快的话,到头来还是自己倒霉。两人各怀心思“我还有一句话要说。”傅修明的目光居高临下扫过办公室里的三个人,那些不断递来递去的眼神让他感到厌恶,语气近乎不屑:“育人先育己,希望嘉宁大学以后不会再做出让学生失望的事。”他转身,推开门,走出办公室,走下光线昏沉的行政楼。校长办公室里如同谩骂的非议傅修明没有听到。校园里,老银杏的树叶开始泛黄,在初夏时节零星散落。这颗古树在他进入嘉宁大学那一天早已屹立在此。他来了,又即将离开,然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。傅修明低头抚摸胸前的领带夹,阳光已为它镀上了一层柔光和温度,就像自己短促渺小的生命里渐渐长出的光与热。